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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儒林外史》(三)

皇帝生活荒淫办事糊涂,大臣动不动就被打屁股,太监和奶妈狼狈为奸,把整个国家玩弄于鼓掌之间,人民战战兢兢,夫妻俩私房话都担心被特务部门偷听。明朝,我们从正史里和影视作品里得到的印象就是这样。但是,这是一个被荷兰汉学家高罗佩高度赞誉的时代。他说如果选择一个朝代来生活的话,他很愿意生活在明代。那是中国人生活最为精致的时候。

这种精致生活,其一是奢侈,其二是风雅。《儒林外史》里有一位陈四老爷陈木南。他寓居在南京东水关董家河房。有一天他接到国公府表弟徐九公子的“邀请函”:

积雪初霁,瞻园红梅,次第将放。望表兄文驾过我,围炉作竟日谈……

到了国公府,见那九公子乌帽珥貂,身穿织金云缎夹衣,腰系丝绦,脚下朱履。两人在花园亭子上饮酒。那亭子是园中的最高点,望着下面几百树的梅花,含苞待放。摆酒上来,都是银打的盘子,用架子架着;底下一层贮了烧酒,用火点着,焰腾腾的,暖着那里边的肴馔,却无一点烟火气。这也罢了,两人说了会儿,陈木南觉得身上烦热,脱了一件衣服。原来这座亭子全是用白铜铸成,里面烧了煤火,所以很是温暖。

两人又饮一会,天色昏暗了,那几百树梅花上都悬了羊角灯,磊磊落落,点将起来,就如千点明珠,高下照耀,越掩映着那梅花枝干,横斜可爱。

当真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美具。这样器具,这样雅境,自然也不是普通士人能够消费得起。像庄徵君请客,就只是在家里收拾了一个大敞榭,四面都插了菊花。

儒林时代,四时花事,譬如梅花开、牡丹花开、海棠花开,正是文人们的社交季。他们或三五知交,或名流云集,开宴,饮酒,赏花,作诗,藉此满足感官和精神上的双重享受。

这样的一个赏花会,首先是发请帖。“小寓牡丹盛开,薄治杯茗,屈三兄到寓一谈”。暮春夏初,杜慎卿邀请三位朋友来家,一定要写个请帖。由此可见古人于请客一事,是何等珍重。然后是饮酒谈话。杜家的牡丹宴,清清疏疏的几个盘子,只是江南时鱼樱笋下酒,买的是永宁坊上好的橘酒。传杯换盏,吃到午后,才是各样点心。有猪油饺饵,鸭子烧卖,鹅油酥,软香糕。同上的是雨水煨的六安毛尖茶,每人一碗。对名花,聚良朋,又有鲍廷玺吹笛,一个小小子唱李太白的《清平调》。

吃到月上时分,照耀得牡丹花色越发精神;又有一树大绣球,好像一堆白雪。三人不觉的手舞足蹈起来。

有个老和尚也凑趣,放了一串祁门小炮仗,说是替各位醒酒。这场宴会,从中午开始,一直到夜晚方散。他们所享用的不过是江南时鱼,樱桃,青笋,橘酒,和各样小点。西湖诗会,众诗人用一两八钱四分,即1840文钱,买了一只鸭、几斤肉、两只鸡、一尾鱼,另有蔬菜、米以及笋干、盐蛋、瓜子类小吃,还有酒和游船费用。那么这牡丹宴资费应该不会超过一两。

诗酒风流,又不全是为了风流,文人们结社集会,正是要扩大自己的社交圈子,互抬身价。一旦进入名流圈子,往往令他们自我感觉良好起来,似乎自己也成了雅人。窘迫一些的人,参加过一次筵席,便成终身念想,四处显摆。像西湖诗会,一干所谓名士宴集,匡超人不会作诗,点灯夜读《诗法入门》,连看了两天,居然团团一诗人了,拿起笔就做。怪不得杜慎卿嫌作诗是“雅得这样俗”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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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秋水

庄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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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秋水,生于70年代,1998年毕业于北大中文系。微博:http://t.sina.com.cn/1403667177 好美服,耽逸乐, 热爱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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