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

阅读:0
听报道
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奥兹在2002年怀着“怜悯、幽默、哀伤、讽刺,以及好奇、耐心和同情”,写下了自己家庭的故事。 我一直在读《爱与黑暗的故事》,这本书如此实在太厚,让人心生恐怖,可是它又好得让人“不忍卒读”──舍不得,每天读一点,每天就多一点快乐。当我读到奥茨回忆她母亲的那段,包法利夫人也跟着跳了出来:

几年后,在凯里姆亚伯拉罕,在阿摩司大街,在狭窄潮湿的地下室,罗森多夫一家楼下,伦伯格一家旁边,周围是锌桶,腌小黄瓜,以及在一只锈渍斑斑的橄榄桶里渐渐死去的夹竹桃,终日受到卷心菜、洗衣房、煮鱼气味以及尿骚的侵袭,我妈妈开始枯萎。她或许能够咬紧牙关,忍受艰辛、失落、贫穷,或婚姻生活的残酷。但我觉得,她无法忍受庸俗。

奥茨的妈妈是一个漂亮优雅的磨坊主的女儿,在带有朦胧美的纯洁精神氛围里长大。终于有一天,一直拉上的窗帘拉开了,童年时代确信的东西不可避免地遭到了挫败。欢迎来到残酷的生活世界。孤独和绝望将引领她走向死亡。奥茨的妈妈在38岁时自杀身亡。他多年后在回忆录里认为,是“浪漫霉菌”欺骗了妈妈。在崇高、痛苦、梦幻与孤独之间的那种捉摸不定的“渴望和向往”猎取了妈妈破碎的心灵。

简直就是一个“纯洁版包法利夫人”。

其实在欧洲的文学传统里,这一故事母题一直可以追溯到民间故事。如果说包法利夫人是“灰姑娘”的19世纪变体,也不是什么过火的话儿。“她被迫去干艰苦的活儿。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担水、生火、做饭、洗衣,而且还要忍受她们姐妹对她的漠视和折磨。到了晚上,她累得筋疲力尽时,连睡觉的床铺也没有,不得不睡在炉灶旁边的灰烬中,这一来她身上都沾满了灰烬,又脏,又难看,由于这个原因人们就叫她灰姑娘。”有一天,她穿上用金银制成的礼服和一双光亮的丝制舞鞋去参加王子的舞会,得到王子的青睐,成为王妃,这是对单调乏味的日常家庭生活和有限眼界的补偿。包法利夫人怀孕时,想生一个男孩子。“男人少说也是自由的;他可以尝遍热情,周游天下,克服困难,享受天涯海角的欢乐。可是一个女人,就不断受到阻挠。她没有生气,没有主见,身体脆弱不说,还处处受到法律拘束。她的意志就像面网一样,一条细绳栓在帽子头上,随风飘荡。总有欲望引诱,却总有礼法限制。”

正是深深根植在女性内心生活中对亲密关系的渴望,是“浪漫霉菌”寄生之所。通俗小说这一类的文学作品,时尚杂志这种现代消费媒体,往往阿谀读者的这种梦幻,令她们在现实生活中扭曲、疯狂。以致于“看小说的姑娘”后来成为一种确定的喜剧类型。这一类的女主人公必定十分年轻,缺乏经验,身体娇弱,她的周围氤氲着不切实际的浪漫气氛,面对任何求爱都要忍不住晕倒。了不起的简·奥斯汀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写了《诺桑觉寺》。小说的女主人公凯瑟琳就是个哥特式小说的盲目热爱分子,她心地善良,无比单纯又缺乏主见,她受小说的影响,认为诺桑觉寺的主人蒂尔尼将军将其妻子囚禁在某个密室之内。幸亏这位小姐有一位头脑清晰的男朋友,凯瑟琳从他口中知道了他母亲去世的“真相”──病死。从此以后这位女主人公才彻底地从非现实世界中解脱出来。

在中文版序言里,奥兹问了一个没有谜底的问题:两个聪慧、慷慨、儒雅、相互体谅的好人,他的父母,怎么一同酿造了一场悲剧?

“怎么竟是如此怪诞的方程式,也许好和好相加等于坏?” 他问道:

(完)

话题:



0

推荐

庄秋水

庄秋水

179篇文章 8年前更新

庄秋水,生于70年代,1998年毕业于北大中文系。微博:http://t.sina.com.cn/1403667177 好美服,耽逸乐, 热爱传统。

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