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贝姨》（二）

如果玛奈弗夫人——瓦莱丽生活在现代，她一定是时尚媒体的宠儿。她将会出现在最有影响力的女性时尚媒体的封面上，在内页里穿着最时髦的衣服，摆出各种诱人的姿势，和记者大谈她的爱情生活。而那些媒体除了用倾国倾城这些陈词滥调去恭维她，一定会把她的访问做得花团锦簇，还会有“玛奈弗夫人告诉你如何5招搞定一个男人”之类的小标题。

翻开我们的时尚杂志，难道不是充斥着这一类的内容吗！女人被物化成了一具死气沉沉的身体。这具身体，需要穿某某品牌的衣服来妆点它的身份，需要用某某品牌的化妆品延续它的紧致。这具身体，需要不断地学习其他彪悍女人的技艺，才能在争夺男人的斗争中攻城掠地。就是所谓健康，也并非告诉这具身体，去倾听它自己的声音，而是不断地要、要、要，用一种极其不健康的形式去追求健康。一度我觉得我快要被那些广告女人和时尚女人给逼疯了。我想要她们那样的身体，那样的面容，那样的机遇，那样的未来。但在逐渐成长的过程中，我明白了一点，在大部分人的生活中，大部分时尚媒体渲染的好事都跟你无关。

巴尔扎克一定是见识过不少娇娃荡妇才写得出《贝姨》里瓦莱丽这样的“天才女子”。于洛男爵亏空了公款，面临着名誉扫地和破产的边缘，于洛夫人这位贞洁之女试图勾引三年前对她大表爱情的亲家公克勒韦尔。她临老了还是位美人。就像是犯罪前的准备工作，她穿上了最漂亮的低领短袖印花纱连衫裙，可是看到自己袒胸露臂又觉得害怕，便把美丽的手臂裹上浅色纱罗，用一条绣花方围巾遮住胸部和双肩。大作家忍不住讽刺她：可怜的阿黛莉娜不会贴假痣，想不出当胸系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找不到任何装扮的技巧好令男人旧情复燃；她只不过穿戴得讲究些罢了。

巴尔扎克因此说：“淫娃荡妇，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阿黛莉娜曾经央求贝姨告诉她瓦莱里勾引自己女婿的经过，当她得知只用了一个晚上时，这位天真的妇人禁不住问：“这些女人有什么招数？”我觉得老贝姨的回答堪称“鬼语”：干这一行没有理论，只有实践。

喂，那些想学个一招半式的姑娘们，赶紧扔掉你手里的时尚杂志，出门实践去吧。总有一天实践能变成真知。当然别提前挂了。

小说中，瓦莱里让文赛斯拉迷上自己的这段还真是全书里最好看的桥段之一。她先是冷落他，逼他讲出心里话，假装羞涩，接着“把雪白的胸脯放在带花边的华丽盘子里端上桌”，亲自给他端来一杯茶，最后用一个摆动衣裙的动作完成此程序。这位用各种调味品、辛香作料精心烹制出来的菜肴，如果不是作者硬要她得上一种南美洲的怪病，估计在巴黎会翻云覆雨大半辈子了。

于洛和克勒韦尔两个老家伙在后者的小公馆里回想瓦莱丽的一个又一个妙处，她的声调，她的媚态，她的姿势，她的滑稽举动，她的俏皮话，她的心血来潮，沉迷在这位爱情艺术家兴往神来的表演之中。

很难说巴尔扎克对瓦莱丽有多少谴责。他像一位看客，站在一旁，对这位爱情天才的表演指指点点，欣赏的成分恐怕倒大过了责备。恶到极致，恐怕也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